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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十九章 國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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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辰帶著馬謖,一行幾個人去找劉巴的“治公之處”,沒走太遠,擡眼看就到了:這個小院子也不說多高大多氣派,但是在江辰的眼裏看來,卻是絕對的低調奢華有內涵的。

院裏院外,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熱鬧極了,比起別的衙門要忙碌了數倍。這地方門前的兵也比別的衙門多了好幾倍,各個兵都持槍挎刀緊張兮兮,因為清楚的能看得見,和別處的不一樣,人家這兒一筐筐往裏往外擡的東西,都是錢!

要麽,這裏就是一張張桌子挨著一張張桌子的,無數青衣的辦事人員手底下飛速的扒拉著算盤,計算著各種數字,墨筆刻刀都擺得滿滿的,算好了某個數就趕緊得刻好數目,蓋上公章封印簽。嗬,忙得是熱火朝天!

“軍師將軍大人到!”

江辰出門辦事當然也帶了隨從,有人專門管喊這個,到了別處這麽一喊,基本上當地的人還不跪倒一大片啊?軍師大人的官職,差不多僅次於主公劉備的,可是這個院兒裏的人們大多卻都忙碌得手裏活兒停不下來,只是有一些負責接待的小官吏跑了出來,跪倒給軍師施禮。

江辰感覺自己的威風好像抖不起來,便有點不太高興的問這些人:“你們的劉大人在哪兒了,讓他出來見我!”

小官吏不敢怠慢進去通報,好半天,才有兩個出來回答:“劉大人正在忙著錢糧過賬,他叫我們先招待您,一會兒再出來見您,您跟我走吧。”

“哦……”江辰更郁悶,一上來就碰個閉門羹,這軟釘子紮進肉裏也沒法拔,只得進到了招待廳裏,有人給端上茶來,江辰和馬謖等,擡眼打量著這裏外的布置。

這個招待廳……江辰和馬謖四下裏拿眼一掃,實在是更加的郁悶,這個劉子初,把這塊地方搞得也太素凈了些,除了幾張條案,還有幾個凳子,屋子裏剩下的,除了塵土空氣就沒啥了,四面白墻……就這樣!幸虧大門是開著的,要不然真有種被關到了監獄的感覺,

一般別人的治公之處,可全部都有些有趣的裝飾,比如附庸風雅的人,什麽花鳥魚蟲,琴棋書畫,就算你不通不會,總要擺一些的吧?要不客人來了,打個閑趣,可跟你說什麽?

鐘繇的小楷,邯鄲淳的工書,劉德升的行書,老梁鵠的隸書,那在三國年間都是一絕,你管他是真本拓本還是別人模仿偽造的,有模有樣的往那邊的墻上掛點擺點,不也提升你這個當官的本人的層次麽?

好麽!這劉巴還說是大才子哩,江辰氣得直想笑,敢情他一到了這邊來上班辦公,真是全部身心都投入啊?

江辰不禁想起自己來的那世界,真見過上班的人裏就有那麽一類人,和劉巴一樣,好像一生最大的樂趣,真就是全部身心都投入到所謂的事業上,你看他劉巴這個治處,純凈得像一張白紙一樣,讓自己還怎麽打歪腦筋?

看來要說服這樣的一個人,讓他改變固執的念頭,按我的主意去做某些事可有些難度啊!

馬謖實在等得無趣,湊過來,皺著眉頭埋怨道:“軍師,這裏如此素凈,可見劉子初確實是一心為公事,心無雜念,但是,您說他是否也是有意無意的在晾著我們吶?”

“呃……”江辰也覺得快受不了了,自己好歹也是劉巴的上級,哪有讓他等這麽長時間的?劉巴你可真牛氣啊!“也許他確實是有很多公務要處理,你看外邊的人們是多忙?我聽說劉子初是大才,恐怕一般的書畫詩詞人家都不放在眼裏吧,所以才……”

“這也太素凈了!”馬謖道。

“劉子初掌握我們的錢糧命脈,這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大事,比起什麽大破敵軍、攻克某地之類的事兒,要重要上十倍百倍。所以他正處理的事兒,應該都是正事兒,我們等等就等著吧,別打攪他。”江辰還一個勁兒給自己找臺階下。

“大人您方才不是說他的才您不看在眼裏麽?這會兒又為何如此的擡舉於他?”馬謖忍不住問這個問題,他倒不想跟軍師擡杠,但真的對軍師的思想不甚理解,在他眼裏看來,劉巴這個小官吏,無非就是個管帳收租的錢糧官兒唄,真能像軍師說的那樣,就決定一切嗎?

那他要真那麽重要,還用我們這些謀臣、大將幹什麽用?

江辰看出了馬謖的疑惑,他一看反正閑著也是挺閑的,索性從“西曹掾”這個官職的設立原因起,給馬謖耐心講解了“經濟”對於“天下”的重要地位,他想若馬謖也能眼光更深刻些,想事情更全面些,將來不愁他不能獨當一面。

話說,西曹掾這個官職,官並不是特別的大,品級也不高,但CD的任何一個官員,都不敢小看這個劉巴。因為簡單說劉巴是管錢糧收租的,可以說劉巴他一個人掌握著整個劉備勢力的經濟命脈,你說他牛掰不牛掰?

其實這個官職稱呼,和機構運作模式,還是從曹操那邊引進的,吏員正者稱掾,副者稱屬。

之所以引進這一套官吏制度,是有極為深刻的歷史原因的,其中的重要一條,就是這些“掾屬”,能解決的不僅是占領地盤,還有更大、更大的作用,那就是一切終極的目標:治理天下,發展經濟!

有人說曹操能在若幹諸侯中迅速崛起,並打敗袁紹占領中原,是因為他軍事才能出色,這理由的深度,打比方說,只解釋到了皮膚處;那又有人說了,他“挾天子令諸侯”,政治遠見到位,這認識到了筋骨;那什麽是他血肉、靈魂的原因呢?就是因為曹操搞了經濟,代表了更先進的生產力,就像美國的南北戰爭,北方終於勝利一樣……

曹操的“掾屬”裏,有首提屯田棗祗和韓浩,後來任峻把這一制度大力推廣,因此曹操恢覆了生產,倉廩充實,中原地區的實力才越來越強大,最終才能得以統一天下。曹操甚至把妹妹都嫁給了任峻,你說這人發揮的作用強大不強大?

打仗是那麽簡單的事兒麽?說發雄兵百萬,就能隨便發的麽?這百萬人一天到晚的吃啥喝啥?

“經濟是基礎,政治是保障,軍事是利器,缺一不可!所以劉子初這樣的人無論是對主公,還是對我們這些帶兵的人,重要性肯定是有的!但是,幼常,你也要記住……”

江辰越跟馬謖聊天話越多,正講到了唾沫星子亂飛處,他想起馬謖就是因為太輕狂大意丟了街亭,所以講到:

“恃才傲物,你做人可絕對不能跟他這樣的學,你知道不,你可以狂,可以有自信,但你更要拿穩了再狂,否則一旦翻船,丟了人現了眼那還是小的,也許因為狂犯了大錯誤,會是不可挽回的,說不定你就會身敗名裂,你明白了麽?”

“龐軍師,您說我恃才傲物,請問此話怎講?我究竟是哪樣的人了?”

江辰身邊一個聲音接了話,劉巴不知道從哪兒轉出來了,正很不客氣的冷冷的看著他,因為是背後說別人的話,江辰嚇得後面一長串大道理趕緊咽進了肚子裏。

“是是是,大人教訓的極是。”馬謖還以為軍師在指桑罵槐,在那一個勁兒的點頭幫腔。

“我跟你說的都是認真的!”江辰先狠狠的、一本正經的敲一下馬謖的腦袋:“你給我記住了,有我在你永遠也不要想狂!”

“諾。”馬謖這才又紅了臉,只有低頭答應。

江辰扭身過來對付劉巴:“劉子初哇……怎麽,我說你自恃有才,就我行我素,一意孤行,不把任何人放在眼睛裏,難道你不服嗎?好!今天我來就是來特地指教你的!”

“哦!”劉巴毫不服軟,“您要向我興師問罪,那請便,但我可事先說明,但凡錢糧之事還請軍師免開尊口。”

“你!”江辰見劉巴真不客氣,針鋒相對,而且把自己的要錢的嘴給先堵了,被憋了個夠嗆。

“劉先生,”馬謖對劉巴挺客氣,他想替軍師打圓場,“我們軍師不是來問罪的,今天實在是公事公辦,有主公的授意,想你我都在主公手下為官,有什麽事都得為主公多分憂,對吧?”

“不!”劉巴搖頭認真道,“我當官可並不是給主公一個人當,還有,我為什麽一定要替主公分憂?”

“你這話是什麽意思?”馬謖被劉巴的話給激怒了,劉巴的言下之意,好像在說只有他劉巴是憂國憂民的正直之人,那其他的人就是趨炎附勢,溜須拍馬的小人了。

江辰聽著劉巴的話,想到他能有這麽一種很高尚很前衛的思想,竟然暗地裏給劉巴這話,叫了聲好。再看這劉巴長的,倒八字立劍長眉毛,這明顯是個難說服的人的相貌,一雙銳利的眼睛,博學的眼神裏透出一股似有還無的傲慢,這才是真正的國士!

江辰漸收起了來時的那股比狂鬥才的勁頭了。不過,事兒可沒有完。

“子初兄,士元不才,這次真的是想來跟您論理的。但願你能認真聽我的說法,給我一番話的時間,你聽了覺得有道理,再來說幫不幫主公籌措軍餉的話題好嗎?”

“好吧,”劉巴的表情未見有太大變化,但軍師畢竟是他的上級,於是說,“願聞軍師高論。”

“我知道你有才,律法、經濟領域,你是專家,”江辰掂量著詞語的重量,“但我只問你一個道理,那就是在軍事才能上,你也覺得也是個專家嗎?軍事能力和眼光上,你覺得你和我比起來如何?”

“這個……”劉巴是挺有才,但他還真沒有那麽厚的臉皮說上一句,“我什麽都比你強”,他心說“龐士元不是憑一張利嘴,這話問得好像有點……無恥吧?”

“那好,我龐統雖然不敢說是用兵大師,但久掌軍機,這是實情,”江辰這話已經不是狂的問題了,確實大言不慚,但他漸懇切,“有一個道理,若荊州有失,那我主的大業,將會十分艱難,將來便會只有困守益州一地,而造成這個不好結局的,恐怕就是你劉巴如今的一時之錯。不知道劉先生你怎麽想?”

“荊州一地我軍只占三分之一,軍師請你說說,為何你把他看得這麽重要呢?”

“幼常,你跟他說。”

“因為要討伐中原,只有走荊州這條路線,是消耗的代價最小的方案。還有和過房陵、過渭水兵出長安的兩個方案,代價都相當之大。”

“這等事情,我豈會不知道?”劉巴回答,他也懇切下來說道,“但劉子初私心裏有一句話,今天想說:我們為何一定要爭霸天下呢?難道你們覺得這樣就真的很好麽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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